機場免稅店裡琳瑯滿目的香水，不管是男香或女香，從淡香水、香精、香氣噴霧等等不一而足，每款也有前中後調，有些甜如果實，有些奔放如花園，有些幽香如木，如同美酒一般層次豐富。雖然我並非迷戀香水，但我有一組20世紀初的香水樣本，至今都還綻放著一百多年前的香氣，讓我每回都感覺自己在花田裡翻滾，飽滿濃郁到腦補自己把花朵大把大把吃進肚裡，打了一個極香的嗝。難道我是傳說中「吃花的女孩」？
scent （noun）
"a pleasant natural smell"
令人愉悅的香味
香或不香取決於嗅覺，而嗅覺是一種非常獨特的感官，它很主觀，每個人對特定味道的感覺不一定會一樣，臭豆腐香嗎？香菜香嗎？而且它也跟記憶關係，請想像一下麵包店剛出爐的味道，是不是就有甜膩的味道撲鼻而來？但，你手上可能沒有麵包。
Vogue 雜誌在 1926 年的封面上所刊登的法國香水。（圖／維基百科）
分享本圖其實人類只需要 15 分鐘嗅覺就會麻痺，香香的或臭臭的好像都是一瞬間（難怪有人會說「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聽起來有點虛無飄渺，就是一團空氣嘛！不不不！香味可是歐陸上一大重要的存在，且讓我娓娓道來：
西元前五千年前後的古埃及人就已經會焚香（是乳香和沒藥），用途主要是祭祀，法老和祭司藉由這種氣味儀式和神明溝通來鞏固政權。考古學家在圖坦塔門墓穴裡就有多罐香氛的陪葬品，這應該是香味存在的最早證據。埃及人還不會蒸餾技術，他們取得香水的方式是將植物浸泡在油裡面，讓油脂緩慢吸收香氣成爲香油，這被視作這是最早的「半液態香氣」。而且，有趣的是，當時的盜墓者會從陵墓裡盜走香精，而不是在陵墓中陪葬的大量黃金，可見香味相關製品確實是非常昂貴，但，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埃及本是就礦產饒富之地，黃金相對沒這麼值錢吧！（是嗎？我不知道）
馬其頓王國的亞歷山大大帝，東征西討後將香料帶到古希臘，所以他們應該都承襲了古埃及以各式香熏來祭祀和淨化環境的傳統，畢竟他們都是多神教嗎嘛！香膏香精也都用好用滿。在古希臘到羅馬時期，洗澡不僅是清潔身體的一種方式，更是一種社會過上升到宗教活動——在競技場上和神鬼戰士比劃後，就會到浴場放鬆和社交，一天最少三次；他們也會使用加了香氛的油和香膏來按摩身體滋潤皮膚，而生活中常見的花草有薰衣草、梔子花、柑橘和玫瑰等。現在很多奢侈品牌的香水靈感，都是來自希臘羅馬的神話故事，這確實是其來有自。像是versage 的eros系列就是名自邱比特，可見文化的傳承，確實也在生活中被潛移默化了。
靈魂與身體潔淨的競合關係
羅馬衰亡後，時間帶我們來到歷史中相對黑暗的中世紀（我的定義是西元五世紀到十五世紀），西歐世界碎片化成了一塊塊邦聯和領地，羅馬興建的公共浴場和下水道都因征戰而所剩無幾，因為政治經濟和信仰幾乎綁在一起，文明相對衰退。據說當時某些基督教派，會鼓勵女性保持骯髒維持天然屬性，因為清潔是人爲的、是世俗的，有些修士或傳道人甚至認爲「骯髒」是「崇敬上帝」和「謙遜」的同義詞，一輩子只洗個幾次重要的澡，反而變成生活的「儀式感」之一了。
所以，在那個時代你隨便問一句：「洗澡了沒？」得到的回答絕大可能是：「25年前剛受洗的時候！」
但在同時的阿拉伯世界，其衛生觀念就跟現代的我們比較相近，他們認為身體的潔凈是神聖的，因此他們像希臘羅馬一樣興建良好的下水道系統及供水設備，人們前往公共澡堂沐浴，而且還使用肥皂、止汗劑和面霜，重點是，他們還擁有製造香水與香氛的前衛技術！
據說，在十字軍東征時，阿拉伯人被基督徒的衛生習慣嚇歪，「你們怎麼會這麼臭？！」十字軍：「這什麼味道，好令人愉悅？」雖說這場戰役打了很久，但同時開啟歐陸和中東的交流，十字軍們為歐洲帶回了香氛、香粉、香水、香精等製品，當然也取得了製作香味的技術，但當時只有當然只有在貴族和神職人員這種「頂流」才能擁有香味，平民老百性呢？買不起就算了，身上有太香的味道會被圍剿，然後，送你下地獄。
時間在持續前進，速速來到惡名昭彰、讓每個人都停止呼吸的十五、十六世紀，這個時代絕對打破你對歐陸世界的美好幻想。
十字軍東征時，十字軍帶回製造「香味製品」的技術，可以說是讓歐洲重新「變香」的功臣。（圖／pexels.com）
分享本圖文藝復興的歐陸，沒有一個城市是不臭的：骯髒的污水、人跟動物的排泄物、腐爛的食物、垃圾、體臭、屍臭等等你可以想像的臭味充斥在每個角落。當時的人們排泄在桶子裡，再直接往房子外的街道撒，屠夫們殺完的牲畜直接堆在路邊，皮草商不處理腐爛的屍體，而皮革工人用的各式染料也是臭到不行。
由於羅馬時期的下水道等建設在戰爭時被破壞，以至於污水積滿地面，惡臭熏天。剛剛說到，人們的嗅覺保護機制是在極臭的環境下待上 15 分鐘後，就會自動麻痺，對，你就再也聞不到臭味，所以我想，那可能是當時人們活得下去的唯一可能吧！而且那個時間很多莫名的疾病大爆發，他們想像「是不是不碰水比較安全？」，於是乎，洗澡是有風險甚至致命的的傳說甚囂塵上，人們頂多拿亞麻布乾擦身體，但你可以想像，皮膚一定瘙癢難耐、散發臭味；1531年，修士托馬斯·默爾頓（Thomas Moulton）在《健康之鏡與玻璃》（This is the Myrour or Glasse of Helth）中就說：「不要洗澡，也不要悶蒸，最好避免出太多汗，因為人身上的毛孔若是張開，便會讓空氣中的有毒物質進入體內，污染血液。」你看他們有多害怕洗澡；喔，虱子也長期困擾著那些不洗澡的人，皇室成員把砒霜塗在頭皮、腋窩和私處，讓這些有毒物質殺死虱子，但代價是「皮膚潰瘍」，人們身上發出一種腐爛的體味。所以，當時人們身上的臭味「敵人」，一組外頭的世界，一組是自己的體味，內外夾擊，相當恐怖！
掩蓋臭味的香氣時尚
此時，十字軍東征時帶回的製香技術也趨近成熟，於是終於派上用場了，用蒸餾製程製成的香水，開始在王公貴族間，大行其道。像是太陽王路易十四這個被稱為「全宇宙最香甜的物種」，他本身就是香水超重度使用者，他所建造的凡爾賽宮，當年是全世界最精緻的宮殿，但其實裡面非常臭，除了因為人們不洗澡以外，凡爾賽宮裡也沒有廁所，所以他們要如廁就坐在桶子上，然後便溺後的生成物就直接往樓道裡倒，加上整個宮廷也沒有集中處理垃圾的地方，腐爛的廚餘、垃圾加上穢物等層層加總，這樣你可以想像有多臭了？所以香水在此時的宮廷，就變得重要無比重要。
太陽王路易十四本身就是香水超重度使用者。(圖／維基百科）
分享本圖當時流行的香水基調分了兩派：一派是「動物香」，像是抹香鯨腹腔底下的龍涎香（這其實是鯨魚的「嘔吐物」）、麝香（在公麝香貓性腺裡，只有在他們發情時將其射殺，才能取得的 10 至 30 cc 麝香腺體），這些原料取得非常困難又量少，因此所費不貲；但話說動物性香氛會讓人挑起情慾，於是在宮廷裡，香味密語勾引著每個人，這裡的代表人物，為香噴噴宇宙第一名太陽王路易十四。另一部分，則是「花香」，橙子香、玫瑰露、薰衣草是首選，幾乎貴族女孩兒都會在各式香味的載體中放進這些花香，從香粉、香膏花露或香精不一而足，對了！還有面霜等等的保養品裡，代表人物則有十字軍們、亨利二世的王后 Catherine de Medici 凱瑟琳德麥迪奇 。
除了身體有了香水、香精或香膏、香粉的重重加持（你可以念ㄔㄨㄥˊㄔㄨㄥˊ，也可以念ㄓㄨㄥˋㄓㄨㄥˋ，兩者發音不同，但意義都說得通），法國人還發明了「香味手套」：這個年代，在香水流行的同時，下毒也相當流行，而香料與毒藥兩者的原料其實也有重疊的可能性，所以在當時，香水相關原料是被嚴加控管的，要持有證照才能販賣；於是乎，手套商拿到了第一時間的授權，他們是當年第一批有執照的調香師，可以販賣加入香味的皮質或布料手套，這些手套非常奢華，也讓貴族風靡不已；而當時的人對重金屬知識不足，因此頭髮跟牙齒脫落很嚴重，假髮的出現誰先誰後不得而知，但假髮在巴洛克洛可可時期是絕頂重要的時尚配件，男人女人沒有假髮出不了門，於是愛搞事的女人們，也在自己的假髮上大作文章，撒上大量的精緻澱粉加以定型並染色加工，撒上香粉、鑲上珠寶鑽石，有時上一點情慾的動物性香氛，也是重要的「香味配件」。
手套商是十五、十六世紀第一批有執照的調香師，可以販賣加入香味的皮質或布料手套，圖為大都會博物館所藏約17世紀的香氛手套。（圖／metmuseum.org）
分享本圖於是乎，沾染香氣的皮革、扇子、香囊等的香味載體持續充斥宮廷，貴族們身上彷彿都有一團用香氛包裹起來的氣味鎧甲，好像這樣就不用對抗外頭的臭味，或者是自已分泌的體味一樣。而後，隨著醫學的持續發展，而在消毒、過濾技術的持續發明，水質也變得較好，人們自此開始喜歡上了沐浴，例如路易十五的情婦龐巴度夫人就有一座巨大的浴缸，讓洗浴變的性感而且流行，這時候的女人們，會在水裡加入各種花香和精油，洗浴完後更抹上香氛油，在更衣前讓自己的皮膚充滿香味；而路易十六的皇后瑪麗安東尼雅，先撇開她在歷史上背了很多責難這件事，她的時髦絕對一等一，香味假髮全宮廷最高！據說她帶動了法國香水產業鍊，讓至今法國還是香水產地的No.1。
香水，確實讓女人從父權框架裡稍微走出來了一點，對身體、對情慾，對自我的認知都更完整了，也更有一點點身體的自主權。
我的香水收藏一組 Bruno court （成立於成立於1812年的法國）在 1930 年時生產的sale kit（樣品組），每瓶都使用大量鮮花萃取香精（而非化學調香）製成，在當年的售價非常高昂，跟珠寶一樣，它平時是必須放保險箱的，只有貴太太們才有經濟上的權利把它請出保險箱，在六十個花園中「打滾」；即便快一百年的今天將之打開，香味會滿溢出來，讓人身心愉悅！
經過歲月的洗禮，他們已經從香精變成半凝脂的質地，當我打開它的時候，撲鼻而來的天然香味讓我秒變2D少女，阿爾卑斯山？普羅旺斯？玫瑰玫瑰我愛你？我都香醉了！
Bruno court 於 1930 年所生產的 sale kit（圖／舊妮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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