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認為，演員是一個身份百變的職業，能成為其中佼佼者更是不容易，確實如此，這一次，我們面對的項婕如雖然年紀小小的，但強大的 power 確實讓大家驚豔不已，而她也在角色的轉換中，不斷地加速前進。
梅蘭芳說經典的演員是「扮誰像誰，誰扮誰誰都像誰；是我非我，我演我我亦非我。」但在這麼多不同的角色、身份當中，回歸到最初，也是最直接的印象，還是屬於自身的「自己」。
人的一生總是窮極一切地尋找屬於自身存在的價值，每個演員最期待讓觀眾看見自己舞台上的「魔幻時刻」─這是表演者的「人生最閃耀瞬間」，而項婕如也期待這樣的時刻——在觀眾面前展現自己的最佳演出。
你可以說是身為一個演員的最終極目標，期待能清楚地駕馭角色，同時也期待完整駕馭人生，而這樣的演員，也在自己的演藝生涯中，尋找屬於自身形象的真實自我，也是項婕如在人生中的不斷試煉。
情緒的自我探索
我們這一次的相遇，是來自於《夜校女生》。這是一個屬於尋找自我、認同自我的故事，項婕如所飾演的敏敏，在外表看起來是個性直率、獨立陽光，且帶著帥氣感的北一女孩，而這個故事也是環繞著那個年代的北一日間部與夜間部（補校）之間的矛盾情結，那個黃色與白色繡字，雖然官方說法是「太陽」與「月亮」，但兩者之間的差異，卻是社會上對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既定印象的再做詮釋，而這些情結，其實在項婕如所扮演的敏敏身上，更是直接的具體展現，那些欽羨的目光或是對於「好成績」的「尊敬」甚至是「特權」或許是一種勳章，但在跳脫社會化觀點的自身心裡詮釋中，確實會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受到這樣的待遇，甚至有「我到底真的屬於這裡嗎？」的自我質疑。確實，項婕如在角色的詮釋上相當深刻，那種在人們面前「做什麼都好像游刃有餘，但在心裡卻是有點惴惴不安」的情緒層次感相當清晰，看得出來是很用力地「做了功課」。
（圖／Leon Hung 攝）
分享本圖其實，項婕如詮釋角色的過程，我總覺得與人們的「自我追尋」有些相近。確實，要瞭解自己並不容易，或許我們透過工具、測驗或者是其他的媒介，試圖從中與自己的意識與潛意識進行對話：「然後你在研究的過程可能會發現『啊，我原來是這樣子的人嗎？』」假設結果為真，你接下來要面對的課題，變成是「你要去接受它」，還是「你要否認它」？或許這就是一個大哉問，而且是要追尋一輩子的事。
屬於思維的流動對話
項婕如告訴我，其實對於自己，她確實做過這樣的「追尋」：「我知道我是一個『想很多』的人，但是其實有一段時間，我並沒有很喜歡自己這樣『過度思考』。」想得很多、很細，或許是一個人的優點，但當時的她並不喜歡這樣，她覺得有時候一件事情其實可以「簡單就好」，但自己總會想得很「複雜」：「不過我沒有辦法忍住，就是會這麼想。」可是，到後來她才發現，與其說去「抗拒」自己這樣的特質，不如把它善用：「而這也在塑造我要扮演的角色時，給了我不少的幫助。」她笑說，就這樣拼命想、仔細挖，角色的個性與特質其實在這樣的梳理中慢慢地被挖掘出來，「然後再揀選出我覺得最鮮明的那個特質，跟我自己個性中可能相似的地方連結，再把它放大。」但回歸最初，最需要瞭解的那個「角色」，項婕如覺得，其實是自己。
她試圖也用這樣的方式，去找尋屬於自身的「核心」，不過，並不容易，「因為人的個性會隨著生活體認，而不斷流動著。」人的光明面與黑暗面對項婕如來說，是「流動的」，但項婕如並不排斥這樣的波動：「我覺得它很像是一個生理周期，因為你不知道你的憂鬱會在什麼時候到來，或許像海浪一樣，所以當它來的時候，你要怎麼去『跳』過這個浪，然後再到下一個階段去，我覺得是蠻有意思的事情。」用「跳」形容這樣的情緒轉換確實很有畫面，你也可以看得出來，她也確實樂在其中。
（圖／Leon Hung 攝）
分享本圖找尋自己，對項婕如來說，確實是一輩子的事。問她覺得掌握自己個性的程度，她笑了：「如果我會活到一百歲的話，那現在的我，可能只認識了 26% 吧！」笑說自己一直在這條找尋自我的路上，而且是邊做邊學，「然後你在邊做邊學的時候，你可能會不小心出錯。」項婕如告訴我，一開始的自己很害怕犯錯，然後就弄得很緊張，「可是後來我覺得有的時候，犯錯是蠻好的一件事，因為你會從錯誤中學習，然後會因為如此，而想要去瞭解更多相關的事。」她記得第一次在拍偶像劇時，因為工作的節奏很快，有時候會她常會聽不太懂導演的指令，這讓她神經緊繃：「然後殺青之後，我就就去找了些書來看，其中有一本給導演看的，就是專門在教怎麼跟演員溝通的書，讓我獲益良多。」她說自己會想要看那本書，一開始是因為想要理解「導演的語言」是什麼，才有辦法跟他溝通，「但在我念完那本書之後，我才發現，『啊！原來其實有更好的溝通方式！』」項婕如笑說，當發現自己有「錯誤」之時，會想要去修正，「有修正你才會有經驗，有經驗你可以自己用，你也可以教別人，或分享給別人，蠻好的！」
溫柔而堅定的表達自身
笑說她是「加速前進」的人生，項婕如笑了：「但我去年給自己的一段話，卻是『慢下來』。」去年，項婕如給自己了一個人生調適的禮物——下定決心到巴黎，給自己一段時間進修，她告訴我，那段時間讓她眼界大開。她跟我分享在巴黎遇到遇到的趣事，讓她發現不同文化的形塑下，人們表達自己的方式也有很大的不同。她說她在法國遇到一個從事演員工作的朋友，把自己的履歷放在網路上；有一次他收到了一封 mail ，批評他「我覺得你的聲音還是非常的生澀，你不應該把你的履歷丟到這個網站上面，你還需要更多磨練。」那個演員朋友有些不高興，於是朋友討論後，決定要回信給對方：「他就說『你並不認識我，所以你沒有資格這樣子批評我；我們也沒有真正合作過，所以如果你想要更認識我，這個是我的其他履歷資料，我希望你可以完整聽完，再想想你對我的評價。』然後我就想說，哇塞！好有種！」
她笑說如果如果在亞洲世界遇到這樣的評價，通常是會先摸摸鼻子、自我反省：「如果是我，應該就會把那個網站立刻刪掉吧！」但這個演員朋友的做法，卻是用很溫和、堅定的口吻去告訴對方他的立場，「而且他的朋友們，都還覺得他這樣子『太溫柔』了。」項婕如跟我說，聽到這樣的聲明，她的心裡確實有mur mur：「哇，要做到這種程度，在台灣還要混嗎？」但對方確實這麼做了，對她來說這真的是一種文化衝擊。這一段時間在巴黎的「沈澱」，確實讓項婕如「慢」了下來，透過吸收、認識更多不同的文化與生活態度，觀看受到不同文化洗禮的人怎麼處理事情、怎麼看待事情，對她來說，是蠻衝擊也很享受的一個過程，而她也希望自己可以這樣有條理、但堅定而溫柔的發聲，闡述自己所在意的、堅持的理念，「這是很棒的過程。」
（圖／Leon Hung 攝）
分享本圖不工作的時候，項婕如是個登山咖，但她告訴我，小時候的她其實是不愛運動的，「但爬山對我來說，是很獨特的享受。爬山這件事情，確實是很專注的在山裡面，專心致志地與自己的身體、心靈對話：「因為山不會跟你講話，那就是你跟你自己的對話。」問她是不是透過爬山，去尋找可以去轉換自己「心境」的地方，項婕如給了我一個俏皮的答案：「爬了之後，才發現有這樣的好處！」這跟演戲一樣，當你完成了一個你原來覺得不可能的任務的時候，所獲得的成就感，其實是無與倫比的，「而且你會發現，原來你身體的極限是可以被超越的。」
她笑說每次爬山到最後，都會覺得「我不要爬了，下一次我絕對不要再爬了！」可是在下山之後，下次就還是就朋友一起上山，「那是一種魔力。」今年項婕如在過年時，本來要與朋友一起去雪山雪攀，結果在攻頂的前夕下起了大雨，無奈之下只好撤退，但對項婕如來說，卻是具有哲學意義的討論，「我覺得這樣子也『蠻好的』。」她說，有些人的個性，會是「我來了，我就是想要」，但慢下來、或者是撤退，其實是很重要的一個決定，「那是需要勇氣的。」而且，留一個懸念在那邊，其實也是未來的期盼，希望下次可以達成目標的期待，其實也很詩意。
痛並快樂著
笑說演員的工作確實讓她滿足、有成就感，但演戲，也是一種「痛並快樂著」的過程：「演員其實是一個很孤獨的工作，因為很多作業都是你自己跟自己在對話，可能甚至是在你的腦袋裡面不斷跳躍。」項婕如告訴我，當她接到一個角色時，可能今天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腦袋中都會不斷地思考：這個角色我想要怎麼設定，或是想像為什麼「它會變成現在這樣子」的情狀：「這些資訊其實都是劇本裡沒有寫的，你可能要自己去揣測推敲，要花好多好多時間去理解這個『人』，你才能更完整地詮釋這個故事。」這種推敲確實不容易，但也是這樣的「挖掘」，讓她樂在其中。
像這次在《夜校女生》敏敏的角色中，因為一開始就設定了敏敏的個性，項婕如還花了不少時間去參與代表北一「好成績學生」才能擔任的儀隊隊員訓練，尤其槍法的練習可以說是對她這一次最大的挑戰。項婕如告訴我，那不但是技術的考驗，更是心智的鍛練：「你要克服好多好多，除了技術層面之外，你還要克服你心中的心魔、你心中的恐懼，以及你心中跟別人、跟自己的比較心。」她說，人都會怕痛，所以你的身體會下意識地閃躲那些被木槍打到的風險，要怎麼去「說服」你自己的身體「不要再閃了」，好好的完成這個訓練，這是需要鍛鍊心智的強度：「短短的一個月，對我來說也是很有收獲，這不但磨練了自己的意志力還有責任感，蠻過癮的。」她說，當完成了一個你原來覺得不可能達成的任務，那個成就感其實是無與倫比的，「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圖／Leon Hung 攝）
分享本圖問她接下來有沒有想要挑戰的角色，項婕如笑了，「我不排斥任何的可能性。」但如果可以許願的話，她說自己蠻想要嘗試「不同母語背景」的角色，因為用不同的語言去表達情感，對她來說是跨文化思考的挑戰，「我自己有時候與不同母語背景的朋友在相處時，我都會想要跟他們學個一、兩句，在聊天的時候就拿來嘗試。」她覺得雖然懂得不多，可是可以用零碎的語言來溝通這件事情，讓她覺得，這是一件令人很滿足的事，「然後如果有機會嘗試不同母語的角色（『啊！如果是移工角色，更棒。』天外飛來一筆的項婕如，其實有些俏皮。），我覺得會是蠻大的挑戰，當然如果能因此學會一種語言的話，還蠻有成就感的！」可以去挑戰一件你覺得很難的事情，然後成功，項婕如覺得這樣的體驗讓她興味盎然，也讓她迫不及待……
Interview：Gershwin Chang
Photography：Leon Hung
Hair：Lounes (fluxreel)
MakeUp：小紀 @giwew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