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從音樂會中得到最多收穫、聽出最深刻的共鳴?曾登台英國皇家歌劇院的指揮家約翰・莫切里,以其畢生的音樂產業經驗、知識以及令人感同身受的音樂鑑賞力,深入淺出地分享了聆賞不同形式音樂會的技巧。
循著技巧聆賞一場沈澱心靈的音樂會,或許能感受到台上演出者傳遞出的細膩情感與音樂情緒。
獨奏會:最私密又強烈的音樂體驗
音樂家孤單一人,獨自站在你面前,手裡拿著樂器,或坐在一架平臺鋼琴前。就以鋼琴獨奏會為例,那一位坐在我們這個時代精良的鍵盤樂器前的演奏家,能夠讓你直接感受到他的力量與才華。古典音樂所有時期的每一位作曲家都有寫給鍵盤的曲子。有些音樂是給孩子聽的;有些是供業餘音樂家在家彈奏的;有些是為器樂魔法師譜曲,他們的神技可能會讓你忘記所有聲音都出自於兩隻手、十根手指與兩隻腳。
鋼琴獨奏會是與偉大作曲家的雙手連結的機會,因為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是利用琴鍵來作曲──貝多芬的手、德布西的手、拉赫曼尼諾夫的手。鋼琴是抒發情緒與探索內心的實驗樂園。在世音樂家的雙手也可以視為一種樂器,透過數千小時的獨自練習塑造而成。而且許多人小時候都有彈鋼琴的經驗,所以你能夠立刻體會鋼琴家展現出的行雲流水、精湛技術以及與生俱來的天賦。
其中一件會讓你感到訝異的事,是鋼琴家可以從極為複雜的手動機械中汲取出不同的音色。鍵盤的敲打方式、三個踏板的運用,以及手臂的重量都會改變你聽到的聲音。演奏鋼琴的方式其實非常類似於打網球或高爾夫球,只是在此面對的是八十八個鍵,而這些鍵連接著一根打擊槌,每彈一個音符都會同時敲打多根琴弦。
關於鋼琴的另一個點是,我們可以將其歸類為打擊樂器。你敲打的任何音符只要發出聲音,就只有一個下場:走向衰弱。用鋼琴彈奏與用小提琴、小號演奏相比,不同之處在於前者的音符只會慢慢消失,震撼的漸強與平順的圓滑奏完全仰賴鋼琴家的技術,他們將音符緊繫成串,利用延音踏板使琴弦持續振動的時間更長,同時也讓其他琴弦隨著被敲擊的音符產生共振。
貝多芬一共創作了三十二首奏鳴曲,光是這些傑作就足以伴你一生。它們似乎涵蓋各種表達方式與生命經驗,而每位嘗試彈奏的鋼琴家都會獲得新的啟發,也會有熟悉的感受。貝多芬的奏鳴曲能以戲劇效果與驚喜抓住你的注意力,在小型演奏廳或某人家中欣賞都能豐富你的人生體驗。
另一方面,莫札特的鋼琴奏鳴曲會讓你感到愉悅,而德布西的鋼琴獨奏曲則會把你帶進歐洲以外的國度,正如鋼琴家史帝芬.賀夫(Stephen Hough)在《紐約時報》細膩的描寫,德布西將異國情調「內化的程度深入骨髓。像是直接輸血,讓血液流淌到每一根手指裡,在古老的樂器上召喚出新的聲音⋯⋯他在鋼琴上發現的新聲音與手部的生理機制有直接的關聯性。實在難以想像他大部分的鋼琴音樂都是在桌上或戶外創作的,儘管德布西經常在作品標題加上『露天』(en plein air)。」
這一切都將在鋼琴演奏會上等著你,管風琴獨奏會也是如此。不過你比較難與管風琴家有所交流,因為樂器可能藏匿於教堂你無法看見的角落,或者因為演奏臺的位置導致獨奏家必須背對著你。
當樂器演奏家或歌手搭配鋼琴而你前面變成兩個人時,獨奏會就變成了其他形式,因為你將體驗伴奏的藝術——領導與跟隨之間的合作與妥協。這種藝術形式的精髓,就是相互依存,再加上一個人在你面前毫不畏懼地訴說她的想法的勇氣。由於獨奏音樂會既簡單又親密,你能在此獲得最私密又強烈的音樂體驗。
室內樂音樂會:最能夠進一步了解音樂家方法
室內樂(chamber music)中的單詞「chamber」很容易被誤解,因為它在當代英語中不常使用。你一旦去思考它指的是就像在客廳(living room)般的「房間」(room),就會覺得舒適許多。這種音樂可以給一小群自娛娛人的樂手在客廳或起居室演奏,或者依照現今的慣例在小型表演廳演出。可惜的是,室內樂有許多內容是要讓你邊聽邊演奏。無論你負責哪一個聲部,都是這既華麗又有趣的遊戲中的元素之一。如果沒有你,作品就不存在。你將會處於持續探索的歡樂過程,與幾位朋友分享一同合奏的樂音。你的譜上沒有他們的部分,只有你自己的。當你走過各個樂章,你會突然發現當自己有一大段獨奏時,會與別人剛剛演奏過的樂句相互呼應,這時你就是在幫那位樂手伴奏,而他的部分卻往另一個方向發展。當你們來到最後一小節時,該如何同時收束?在你翻到樂譜最後一頁時,就已經有了答案。你快要演奏到最後一小節時才讀譜,就在最後一個音符迴盪於空中之前,你已知道自己正勢不可擋地向尾聲前進,你與樂手同伴們即將抵達旅程的終點。
現在,我們大多是在音樂廳裡欣賞室內樂,也許是由世界著名的弦樂四重奏為我們帶來精彩的演出,為此他們耗費數百小時排練準備,肯定音準完美、極其成功。他們對樂曲看法一致,透過集體妥協的翻譯呈現出作曲家的想法,將會是令人信服的處理方式。
「妥協」一詞在政治、宗教和哲學思想中已經成為貶義詞;然而,音樂沒有妥協就無法存在,而室內樂是其運作的原型。一旦擴展為由指揮引導的管弦樂曲,達成妥協的方式也就改變了。正如某位演奏家所述,演奏室內樂和管弦樂的差別就如同地主與農奴。
最近,鋼琴家伊曼紐.艾克斯(Emanuel Ax)提到他與馬友友及小提琴家列奧尼達斯.卡瓦科斯(Leonidas Kavakos)排練布拉姆斯第三號鋼琴三重奏的排練過程。他說:「我們準備練習時,馬友友這樣開頭:『這裡應該像日出,那邊應該像日落。』而我則是開始就問:「這邊第四拍要斷奏,第三拍卻不用,怎麼可能?』最後我們還是能夠合在一起,我開始理解他說的日出,而我也讓他注意到斷奏。」
如果你有喜歡的作曲家,聽他的室內樂是最能夠進一步了解他的方法,而且如果你有幸可以在一個小房間看著樂手演奏,那麼你會立即被吸引進去成為協演人員。你會感受到他們的投入,注意到演奏者將音樂元素從一種樂器傳遞到另一種樂器。你會看到他們的眼神互相交流,並且利用呼吸、肢體語言和心電感應溝通。
即便我欣賞過多場約翰.亞當斯(John Adams)作品的演出,也挑戰過親自指揮他的作品,但是二○一五年我在紐約室內樂表演中心「紅魚」(Le Poisson Rouge)欣賞他一九九五年的《公路電影》(Road Movies)時,仍然是一種全新的體驗。這個空間無法容納超過七百位觀眾,最多只有兩百五十個座位能夠親近小提琴家羅伯特.麥格杜飛(Robert McDuffie)與鋼琴家伊麗莎白.普里珍(Elizabeth Pridgen),非常適合欣賞這種嘆為觀止的音樂。當他們駕馭亞當斯用節奏與和聲所描述駕車旅行的體驗,聽眾都被這兩位出色的藝術家俘虜了。音樂、兩位演出者加上現場聽眾,這樣活潑的組合是你在大型音樂廳或唱片中無法感受的體驗。
如果你住在音樂學校附近,欣賞過學生演奏室內樂,這表示你也成為他們的發現之一。他們的搭擋是由教授分配的,表現出室內樂最深層的初衷──一群人分享音樂的過程與發現。我們永遠會珍惜專業的三重奏與四重奏,那些巡演駐團的成年人,因為團員們彼此了解,知道他們可能會做出什麼選擇,隨時做好準備,隨著夥伴的細微改變而適時調整。相比之下,學生們則仍還在學習如何與他人相處。
合唱音樂會:運用聲音,一起呼吸、思考、交流
最初的樂器就來自於人體——人聲。一群人齊聲唱歌,可以追溯到人類想要將自己單獨的聲音拓展成理想化的共同表達。要達成這樣的效果,只需要運用我們的聲音來形塑一起呼吸、思考、交流的集體社會,可以是四重唱,也可以是數百人的大合唱。這也讓許多不會樂器的人有機會體驗,一個群體如何讓沈睡的音符、節奏與字詞甦醒過來,大家精準地同時呼吸與發音,成為超凡的個體。
兒童合唱音樂會是合唱音樂會的形式之一,將上述致力於共同創造美好社會的願景,提升至另一個情感層面。「貞潔的奉獻」激起深刻的感傷與希望之情。他們理想而純潔的嗓音讓我們回想起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是大多數成人們都已忘記的時光,只在聽到孩童歌唱時方能重新拾起。
合唱音樂會示意圖(圖/ Omar Flores @Unsplash)
分享本圖兒童合唱音樂會是合唱音樂會的形式之一,將上述致力於共同創造美好社會的願景,提升至另一個情感層面。「貞潔的奉獻」激起深刻的感傷與希望之情。他們理想而純潔的嗓音讓我們回想起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是大多數成人們都已忘記的時光,只在聽到孩童歌唱時方能重新拾起。
《古典音樂之愛》(圖/ 黑體文化 提供)
分享本圖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黑體文化《古典音樂之愛:指揮家的私房聆聽指南》(原標題:音樂會體驗)
責任編輯/鄧羽辰、陳鈞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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