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電影《海鷗食堂》中,主角幸江移居芬蘭赫爾辛基開設了一間日式食堂。起初食堂的生意慘淡、沒有人願意入內用餐,甚至一名芬蘭婦人總在經過時,一臉憤怒地從窗外看向店裡。直到有一天婦人踏進店門,幾杯黃湯下肚之後醉倒在店裡,失去丈夫的遭遇和傷心欲絕的情緒,才彷彿被利刃劃破塑膠袋的水流,穿越銀幕汩汩流出。電影雖然圍繞著三位日本女性的故事,卻間接地刻畫了芬蘭人保守、沈默,甚至有些冷漠的性格。
在插畫家 Karoliina Korhonen 廣受全球讀者歡迎的幽默圖文系列《芬蘭人的惡夢(Finnish Nightmares)》中,主角馬帝(Matti)「含蓄且內向,喜歡寧靜,特別重視自己的私人空間。」有著典型的芬蘭人性格。而芬蘭片語 “Hiljentyä joulun viettoon” 意指「安靜下來敬祝聖誕節」,足見他們對於寧靜的追求。
然而讓多數人頗為意外的是,芬蘭不僅是全歐洲重金屬樂團密度最高的國家,甚至在主流的音樂電台也能經常聽見重金屬音樂失真的電吉他音色、強勁的旋律和急促的鼓聲!本文將簡介芬蘭的「金屬樂文化」,並整理其特色與芬蘭文化相呼應之處,一窺「沈默是金」的芬蘭人,如何深受猛烈而狂放的金屬樂吸引。
狂放的金屬樂,在歌唱大賽中以一席妖怪裝扮走向國際
相較於瑞典經典樂團 ABBA、風格前衛的冰島歌手碧玉(Björk)等,台灣的讀者也許覺得芬蘭的音樂文化更為陌生。然而對於全世界的重金屬樂迷們來說,芬蘭卻是個聖地——在一篇外國媒體的報導中,作者引用音樂百科網站「Encyclopaedia Metallum」上的樂團資料及世界銀行的人口統計資料,計算出 2019 年芬蘭平均每 10 萬人就有 70 組重金屬樂團,位居全球之首。從發展的角度來看,金屬樂在 2000 年後已開始在芬蘭國內蓬勃發展。其中曲風磅礴如史詩的交響金屬樂團「日暮頌歌(Nightwish)」、融合芬蘭民俗音樂的死亡旋律金屬樂團「虛幻之境(Insomnium)」和揚名日本的死亡旋律金屬樂團「死神之子 (Children of Bodom)」等樂團,更因以英文演唱、融合多元的搖滾元素等特色,一舉攻進國際音樂市場。
2006 年,在由歐洲廣播聯盟(EBU)主辦、瑞典經典樂團 ABBA 和加拿大流行天后席琳·狄翁(Céline Dion)都曾參加的歌唱比賽「歐洲歌唱大賽(Eurovision Song Contest)」中,身著妖怪裝扮的「妖怪樂團(Lordi)」代表芬蘭出賽,在 38 個參賽國的競選隊伍中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拔得頭籌,打破了該大賽過去以流行和民謠音樂為主的評審標準。樂團主唱 Mr Lordi 在樂團奪冠後驚訝地表示:「開闊的心胸勝利了!這樣的結果為更廣泛的曲風打開了在歐洲歌唱大賽的大門。」這項殊榮加深了金屬樂在樂壇的影響力,更為芬蘭金屬樂走向國際立下了重要的里程碑。
全球樂迷共襄盛舉:重金屬音樂祭「Tuska Festival」
每年夏天舉行於芬蘭赫爾辛基、至今擁有超過二十年歷史的重金屬音樂祭「Tuska Festival」,是芬蘭金屬樂文化的年度盛會。2022 年 Tuska Festival 因受疫情影響停辦兩年後重新回歸,邀請 57 組表演者輪番上陣,根據主辦方的統計,這場音樂饗宴在三天內累績吸引超過 49,000 名聽眾。除了發跡於芬蘭的樂團,活動更邀請了來自美、英、法、德等國的樂團,為金屬樂迷們帶來豐厚的能量及風格多元的演出。有趣的是,Tuska 在芬蘭語中其實有「痛苦」之意,然而這個以「痛苦」為名的品牌籌辦音樂祭、為樂團規劃巡迴演出、與芬蘭報紙《赫爾辛基日報》攜手舉辦論壇,無疑是保持芬蘭金屬樂文化活力的重要來源之一。
每年夏天於芬蘭赫爾辛基舉行的 Tuska Festival 音樂祭,有 Inferno、Helsinki 和 Radio Rock Main Stage 三個舞台。(圖/Tuska Festival 臉書)
分享本圖重金屬樂迷在 Tuska Festival 音樂祭現場留影。(圖/Tuska Festival 臉書)
分享本圖在樂聲中找到宣洩出口、以「甩頭」建立樂迷間的認同感
相對於浪漫、感性,習慣以言語訴說情感的民族,言談精練又直接的芬蘭人習慣將情緒默默藏在心底並獨自消化。也許是受到極地嚴寒的氣候、長年的殖民歷史等背景影響,芬蘭人傾向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情緒,盡可能只展現「強悍」的一面。而面對真實存在卻難以宣洩的情緒,金屬樂曲中直率地表達各式各樣情緒的歌詞,搭配極具速度感、爆發力和毀滅等元素的音樂形式,便成為一道情緒的出口,引起芬蘭人的共鳴。
在學校擔任音樂老師,同時是重金屬樂團「Mournful Lines」主唱的 Ida-Katharina Kiljander 在接受旅居芬蘭的記者 Mahmudul Islam 訪問時表示:「芬蘭人十分重視隱私,以至於很難公開地談論自己內心的感受,但我們仍然需要找到方法發洩這些負面情緒。」Ida 也補充,雖然金屬樂經常和和挑釁、悲傷和焦慮等元素連結在一起,但金屬樂也能帶來正向的影響,恢復人們的精神和能量。
然而即便是非常盛行的曲風,也絕非人人都接受並喜愛其文化。讀者或許對獨立搖滾樂迷近年來在台灣各大音樂祭以「衝撞(Moshing)」、「衝浪(Crowd surfing)」等身體行為,展現熱情及投入現場氛圍的舉動不陌生;而在金屬樂文化中,「甩頭(Headbanging)」更是表演現場常見的動作之一。在芬蘭官方發行的 56 個「芬蘭主題表情符號(Finland emojis)」裡,便可見一枚雙手高舉、跟隨節奏用力晃動腦袋的人物符號。
如同日本御宅族文化中粉絲以有節奏的拍掌、喊口號、揮舞螢光棒等動作為偶像打氣的「御宅藝」,金屬樂文化中易於辨識的肢體展現,更凸顯了「紛絲」的獨特性。根據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人們會透過與人社交、建立關係等等滿足「愛與歸屬需求」,並確認自己存在的價值和身分認同。透過在現場演出以身體釋放情緒、參與音樂祭等行動,金屬樂迷形成了親切的互動關係與強烈的歸屬感。
樂迷們在音樂祭現場享受音樂與人群帶來的氛圍。(圖/Tuska Festival 臉書)
分享本圖芬蘭文化交織下,持續蓬勃發展的金屬樂
重金屬音樂起源於 1960 年代的英國和美國,並在 1980 年代左右傳入芬蘭,當金屬樂在其他國家成為相對小眾的曲風,卻持續在芬蘭保有市場上的一席之地。芬蘭X、Y世代的聽眾在年輕時歷經芬蘭金屬樂在 2000 年代的鼎盛時期,因而產生許多死忠的樂迷;然而金屬樂在年輕世代之中仍有一定比例的聽眾,甚至有以重金屬曲風演奏兒歌的樂團 Heavysaurus,磅礴強勁的曲風和關於霸凌宣導、正向行為的歌詞之間的對比,讓第一次聽到的人不禁莞爾一笑。
除了歷史悠久的實體音樂活動有助於集結樂團和樂迷的能量、金屬樂的特色正好呼應著許多芬蘭聽眾的心理需求之外,芬蘭完整的社會福利對收入的保障、小學教育一週四個小時以上的藝文課程以及部分學校開設的音樂加權教學專班,促成了更多人投入音樂產業的條件。社會的各個面向與金屬樂文化相互交織,催生出芬蘭在全球流行浪潮的影響之下仍屹立不搖的金屬樂文化,也為世界各地的樂迷打開另一種認識芬蘭的方式。
參考資料:
The Nomad Today〈Why Finns have an affinity with metal music〉
The Nomad Today〈Finland maintains the ‘European metal king’ crown〉
this is FINLAND〈Finnish Heavy Metal Knows No Age Limit〉
小典藏專欄|芬紛聊天〈不會樂器也能就讀的音樂班~芬蘭小學特色加權教學〉
小典藏專欄|芬紛聊天〈藝術教育在芬蘭:學校課程中的核心與獨立基礎藝術教育〉
責任編輯/鄧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