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幾年，威士忌這個產業變得越來越有趣了。」這是這段訪問，我的開場白。跟我開啟這段對話的 Julie Roberts ，是蘇格蘭麥芽威士忌協會 SMWS 的母公司——The Artisanal Spirits Company 的品牌牌創新經理（Brand Innovation Manager）。這小段開場白，引起了 Julie 的共鳴，她點頭：「真的，是這樣沒錯。」
在我們過去的印象中，威士忌一直是一個帶著陽剛氣息的世界，不管是蘇威還是美威，都有這個味道（尤其是美威，那個粗獷、冷硬的印象，透過偵探小說，似乎揮之不去），不管是品飲者乃至於首席調酒師，進入威士忌的畫面裡，總是男性主導的印象，深植人心。但這幾年，這個世界開始轉變了。確實，在威士忌的產業裡，女性的角色不再只是點綴，而是一步步地深入「結構」核心，從品牌、釀造、行銷到品飲策展，處處可見女性的手筆與思維。
「不是只是『讓女性參與』，女性，確實是真正豐富了威士忌世界。」不只是Julie ，不少威士忌品牌的女性成員，都提到了女性在感官上的細膩天賦——尤其在嗅覺與味覺上有著天然的敏銳度，讓她們在品飲時常能捕捉更細緻的層次，這讓威士忌的想像，產生了不一樣的化學變化：「這不只是喝酒的經驗，而是讓屬於威士忌的故事，變得更有層次。」
風味探索的異想世界
Julie 擁有超過 25 年的高端酒類產業經驗，過去她曾任職於蘇格蘭威士忌酒商，主要負責高階酒款開發、品牌策略與市場行銷，對威士忌的全球趨勢與感官語言具備深厚的專業視野。但開啟這一切，似乎與童年記憶裡的那一小口威雀（Famous Grouse）的風味，有些關係：「我大概八、九歲，爺爺會倒一小口給自己，也會讓我試一點點。」問起 Julie 的「第一口威士忌」，她笑了。她的記憶中，威士忌的味道相當強烈，但也因為如此，這樣的體驗讓她對威士忌，有了深刻印象，但讓她真正走進這個產業，則是在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行銷工作，那時 Julie 參與了 Highland Park 等品牌的行銷操作，為了做好品牌行銷，她開始深入了解威士忌的製程、風味、橡木桶與熟成，「於是愈研究，我就愈著迷。」笑說自己原本只是為了做好行銷工作才做的「功課」，結果竟然就這樣歪打正著：「走著走著，發現這是一個根本走不完的風味旅程。」聽到這段我心想，難怪 Julie 會與 SMWS 一拍即合呀！
SMWS創立於 1983 年，是一群來自愛丁堡的威士忌愛好者為了追求純粹風味而組成的協會。他們直接向酒廠購買單一桶原酒（single cask），並透過自己的想像，深化這些威士忌的風味；他們以原桶強度裝瓶，不加水、不調色、不經冷凝過濾，只為呈現每一瓶酒最本質的個性的 SMWS ，至今仍堅持這種哲學，並以會員制度運作，全球已有上萬名深度品飲者加入，成為世界上最有代表性的威士忌社團之一。
（圖／張世文攝影）
分享本圖Julie 現在領導 SMWS 品牌牌創新與稀有酒款開發（Rare & Exceptional Spirits），也負責協會在全球不同市場的行銷策略與推廣：「我們不是在賣『某個品牌』，而是在邀請你探索風味的宇宙，」她說 SMWS 所有的產品與策略，都是從會員需求出發，「因為我們的會員對威士忌非常瞭解，也非常有品味，所以我們不能只是用包裝吸引他們，而是要用內容、甚至用感官，來進行對話。」
感官分享的多元視角
Julie 用「分享，而不是推銷」來形容我們暱稱為「協會酒」與品飲者（尤其是會員）的關係——你可以從酒標上「詩意十足」的命名方式，到每一場品飲會的策展邏輯，看到 SMWS 強調的「風味體驗」觀點。她以近期 SMWS 以國際婦女節為核心所「策劃」的裝瓶為例（這也是她近期特別喜歡的酒款），它是由「全女性」組成的品飲小組所挑選出來的限定品項，「沒有預設立場的想像，只用味覺去選出『這一口酒』。」結果，這一款她形容是「把夏天裝進杯子裡」的作品，確實很耐人尋味：「這一次，我們不是為了女性做一款酒，而是讓女性『展現』這個屬於品味的世界。」Julie 說得直接，但這確實代表了新的威士忌品飲觀點。
談起威士忌產業的性別轉變，Julie 不諱言，過去確實是男性主導的結構：「早期很多聲音都被忽略，」她說：「但我很幸運， SMWS 一直很支持女性，甚至很早就有女性的主導者，這讓我其實有些自豪。」確實，威士忌展現「性別平權」的重要思維的轉捩點，其實是在《 OurWhisky Foundation 》的出現，才發生我所謂的顛覆性的轉變——這個由英國威士忌作家 Becky Paskin 創立的非營利組織，致力於打破「威士忌是男人的飲品」這樣的刻板印象。Becky 曾任主流酒類媒體總編輯，卻屢次目睹女性在產業中被邊緣化，甚至成為推銷威士忌的「配角」，最終選擇創建自己的平台，倡議「性別平等」與「品味多元」的觀點，而 Julie 本人也是 OurWhisky Foundation 的積極支持者與倡議者，經常透過協會活動與教育推廣計畫，參與這個全球性的平台，「她們做的不是標語式的行銷，而是真正想改變行業文化，這點我非常尊敬。」Julie 說自己現在最在乎的，是怎麼讓更多年輕女性相信：她們有發聲的權利，有能力改變這個產業，「現在這已經不是『故事』，而是確實發生的現象了。」
談到「最喜歡的威士忌是哪一支？」時，Julie 笑了：「這真的太難回答了，因為這要看當下的心情、場所、甚至你當時聽的音樂，至於我，其實都很喜歡。」如果要她選出近期印象最深刻的一款，她毫不猶豫地提到剛剛那支由「女性品飲小組」挑出的國際婦女節酒款71.109｜A Nordic Cranachan ——這支命名源自于蘇格蘭經典甜點 Cranachan，它利用蜂蜜、奶油、麥片與覆盆子層層堆疊，這樣的「柔軟記憶」細膩、有層次，像是午後陽光灑落的草原氣味，「它讓我覺得，威士忌不只是一種酒，它也可以是一種風景。」
「風味，是讓人停下來回想的感覺。」形容風味，Julie給了我一個註腳，這與她另外帶來的53.496｜A Mouth-Drying Sauna 有一種異曲同工之妙。Juile 形容，這支酒是一場風味的挑戰，也是一種對身體「物理性」的撞擊，它來自于艾雷島著名的煙燻泥煤酒系，命名為「三溫暖」的意思，其實代表它給你的風味，不是溫柔的汗水，而是灼熱的乾燥、海鹽與煙火交疊的烈焰氣味。 Julie 形容這支酒讓人想起「舌頭被煙燻包圍，然後慢慢退潮」的感覺，乾、鹹、咬舌頭的滋味，卻也在尾韻裡給出一絲木質藥草的冷冽清香，像是一場身體與感官的淨化儀式，「這不是一瓶人人都會喜歡的酒，但卻是一瓶你喝過會記得的酒。」確實，它提醒我們，威士忌不只是慰藉，也可以是探索與對抗，這或許與OurWhisky Foundation一直在做的事情，或有連結。
「好酒的關鍵在橡木桶，這是風味的靈魂。 」確實，SMWS 一直在不同領域層面進行各種創新和實驗，對 Julie 來說，這些探索讓她每天都對威士忌，充滿著無以復加的熱情。做為我眼中的「風味世界」裡新一代敘事者，Julie 說自己總是相信，一支好酒從來不只屬於某些」「特殊條件」，而是屬於願意張開感官、用心去感受的每一個人，就好像威士忌的餘韻，仍在持續地延續、迴當著——那是一段關於風味與平權、記憶與自由的旅程，「我深深地愛著。」
